[附身]_囍[已完结]
摘要
这篇小说名为《囍》,其故事围绕着一个名叫虎妞的女孩与她母亲翠花的日常生活展开。故事的一开始描述了一个昏暗的场景,透过窗户可以听到急促而强烈的敲门声,让人感到不安。女孩虎妞对外面的声音感到恐慌,尝试寻求母亲的安慰,但她的母亲只给出了一种无奈的回应。接着,村长带着神婆来到她们家中,显然是有某种仪式要进行。随着仪式的展开,神婆与村长显得神秘而肃穆,整个场景弥漫着一种异样的紧张气氛。神婆似乎在试图与神灵沟通,并在过程中使用了木签和复杂的仪式语言,探讨有关虎妞命运的内容。整篇小说充满了未知与神秘,涉及神秘的宗教仪式、性别认同等主题,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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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Microsoft Word Document (OpenX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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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2-0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性转, 跨性别, 伪娘, 变身, 神秘仪式, 乡村生活, 自我认同, 家庭关系, 恐惧, 成长故事, 女主角, 村落文化, 青春期探索, 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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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女人一生,应要安分结束
遭摆布的结局,得不到的救赎 应高兴,你与我怎可免俗?」
时间分明还早,日光却早早地隐了下去,整方山岗都显出一副昏暗的模样,举目不见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摸黑一般,叫人心底子发怵。
咚咚咚咚咚!
又是那个粗暴的敲门声...... 女孩只觉得那股敲门声似无常索命的前兆一般,每响起一次她的心脏就会跟着跳动几次。这么反复了好几十回,那心跳声只愈来愈响愈演愈烈,似乎要触到她的嗓子眼儿一般,久久不能静下来。她抬头望了一眼,试图从自己的娘亲那边找到一丝慰藉感。
房间里昏得紧,外头都见不到阳光,遑论这狭仄的如同木匣子一般的房子了。一粒烛光浮在房子的正中央,堪堪照亮它四周的一小爿区域。烛光旁的两人的脸就这么随着烛光晃动着,半边阴沉半边昏黄,隐约间只能瞧见彼此的脸,连眼神都分辨不真切。"阿娘,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啊?"女孩向着自己的娘亲问道。
女人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烛光点映在后者的眼眸里,一跳一跳,脆弱而又顽强地晃动着。她牵了牵嘴角的肌肉,显出一副僵硬的笑容来,说:"没事的,只是村长找咱有些事,问完就走。" 因着光线昏暗的原因,女孩娘亲的整个脸都黑乎乎的,女孩费尽力气了也只能从女人的脸上摸出十几道皱纹来。随着女人的动作,她脸上的那些沟壑就跟着扭曲起来,嘴角的幅度嵌在那些沟壑之间,望着格外的瘆人。女孩有些害怕,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蜷缩在地上,低下眼睛,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索命般的敲门声还在响着,只是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一路蔓延至此。女孩的心脏声也还在响着,声音也跟着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一路蔓延而上。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前些时间那些无常分明还在远处,不一会儿就到她家附近了;她又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等待无常敲她们家门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提心吊胆了大半天也不见它们过来。她只好捂着自己的胸口,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里,眼睛低垂着,静静地等待着。 咚咚咚咚咚! 来了!
女孩的神经在这一刹那绷紧,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蹭了两步,一直到自己的后背碰到墙壁了才停下来。她有些惶恐地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盯着门口,想要看清楚接下来门里会钻出来的东西的模样;但她又开始害怕起来,半边脸都埋在手里,不敢面对那些无常。 "翠花,翠花?在吗?"门外的"无常"向着门里面的两人喊着。
"翠花"是女孩娘亲的名字,女孩将手微微拉开一点,分辨出门外的声音似乎是她们村子里的村长。她有些放松下来,却还是蜷缩在墙角,等着自己娘亲的下一步动作。+
"诶------好,在的。"翠花一面应和着,一面转身开门。那面残缺的木门吱呀两声,就为这昏黑的木匣子掀开一道狭窄的细缝。!
女孩往那细缝看了一眼,从细缝之后她看不见一丝光芒,屋内依旧是昏暗得紧,伸手不见五指。那粒烛火跟着翠花的动作摇曳起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张牙舞爪,连带着两人的影子也跟着扭曲起来。女孩只觉着自己的影子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要被黑暗吞没。/
门外的人觉察到有人掀开了一道小缝,也顾不上问候,有些急切地推开那道窄缝,没多久整个木门就被他整个推开。翠花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住脚,扶着墙靠在墙边,两腿半弓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惊魂未定。那粒烛火蓦地闪烁一下,跟着翠花的动作摇摆几下,彻底灭了下去。整个屋子就跟着昏了下来,黑暗自门外流淌到屋内,将屋内的几人团团包围,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啊!翠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看我,太急了,哈哈哈哈,你没事吧?"村长往屋里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整个门框都给填满了,屋内的黑色就迎合着他的动作,又阴暗了几分。女孩费尽力气想要看着村长的脸,却只见漆黑的一片,莫说表情了,连五官都看不真切。
"没事,没事。"翠花附和着,"村长你这是
"嗨呀,你知道的啦,不就是今晚那事------"村长笑着,招呼自己身后的一个人跟着进来。翠花忙往后退了几步,没多久这狭窄的房间里就挤下了四个人。依着昏暗的光线和声响,女孩依稀可以分辨出进来的人是村子里的神婆,只有她会带着那种繁复的沉重的头饰。每当她晃动脑袋,她那头饰上的那些银片就会彼此敲击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隔着很远也能听见。 '
翠花脸色有些难看。她看了女孩一眼,又看了挤进来的两人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几个字。过了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都要抽吗?" "有女娃的都要抽。"村长说着,侧开身子让了个位置给神婆。这个衣着复杂的女人就往前一步,身上的饰品跟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 "娃叫什么?"神婆开口问道。
"虎妞。"翠花回答。
"虎妞......"神婆嘴里念念有词,将食指塞进自己的嘴里含了一下,跟着又塞进自己的一个腰兜里,从里面摸出一手指的朱红色来,然后她掏出一张黄纸,在上面写下"虎妞"二字,将它折好之后塞到一个木筒之内。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她才抬起头问翠花:"生辰八字,你都还记得吗?" 翠花点了点头,向着神婆念出虎妞的生辰八字------她记得这还是当初她生下虎妞时神婆亲口给她说的,当时神婆说这东西很重要,要她千万要记住。当时的她在嘴里念叨了足足好几天才把它背熟,现在就是要她倒过来背都能背下来。
神婆又抽出来一张黄纸,依着前面一样,用食指在黄纸上写下虎妞的生辰八字,然后接着把它折好塞到木筒之内。提着木筒晃荡几下之后,神婆把包里的木签放了进去,又晃荡了几下,那些木签就跟着她的动作敲击着木筒,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闭上眼,端着木筒面向村子里神社所在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向着神社深深地拜了几下。在一边的村长也有样学样,立侍在神婆身侧,也向着那个方向拜了几下。 翠花有些无所适从,她看了一眼还蜷缩在地上的虎妞,心中五味杂陈。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违逆的。她于是立侍到神婆的另一侧,也跟着神婆一同,向着那个方向拜了几下。 见时机成熟,神婆开始手舞足蹈,并念叨起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她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在念诵源自上古的歌谣,头上的银片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敲击着鸣叫着,似乎在应和她的歌谣。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而是愈发激烈,愈发激烈,木签敲击着彼此,敲击着木筒,带起的敲击声愈来愈大,歘歘歘歘,配合着清脆的银敲声,叮叮当当,谱出一段怪诞的怵人的旋律。 虎妞蜷缩在墙角,默默地看着向着神社颂拜的三人,只觉得这三个人似乎入了魔,动作诡异不说,发出的声响也是嘶哑可怖,却似三个鬼魔。她心底子发怵,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只希望自己的娘亲快些结束这些仪式,早些让她们的生活步入正轨。 不知过了多久,神婆的动作蓦地止住,手上的木筒跟着停下。两支木签自木筒中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两声。跟着这个预兆,神婆的声音停了下来,连带着晃动的银片也止住了声响。逼仄的房子在这一霎沉默下来,万籁俱寂,隐隐只能听见神婆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神婆开口说着,"荆棘鸟之神的指引。
翠花和村长只是默默地站在神婆两侧,脸色肃然,心中只有对那位神明的尊敬。.
"神的指引,尽在签中,切莫违逆。"神婆说着,将地上的两支木签捡了起来。-
翠花无言,只是默默地听着神婆的话,脸上昏沉的一片,见不到一丝光芒。村长倒是有些急迫的样子,凑到神婆身侧不断地张望着,试图读懂上面那些晦涩的词句。------这自然是枉然,他没念过书,连名字都是前些年照着别人给他写的字摹画学会的,别说读懂签意了,连那几个字来都认不出来。他只好有些急切地问:"大人,这上面,写着什么?" 神婆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回问翠花:"娃叫虎妞?
翠花点头,说:"孩他爹走前起的名。
"生辰八字都没记错?"神婆又问。
翠花摇头,说:"都依着大人您之前和我说的背下来的。我背了十几年了,不会出错。" 神婆的眉毛跳了几下,而后舒展开来,似乎是放松下来了一般释然。她转过头,对着村长说:"就她了。"村长愣了一下,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等他认真琢磨了神婆的话之后他才欣喜若狂起来,两手有些激动地扶住神婆的肩膀,带得后者身上身下的银片铃铃作响。"当真?"他问。 "当真。"神婆回答。
"好啊虎妞,虎妞好啊......"村长搓着自己的手掌,脸上的皱纹被他挤成拧巴的一团,连带着眼睛和嘴唇都被淹没了。他转向虎妞,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虎妞好啊,白白净净的,又伶俐又水灵的,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欢喜啊!"虎妞只觉得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的动作愈发诡异起来。他先是如同妖魔一般,跟在神婆的身边手舞足蹈,半入痴癫;而后又像野猴一般扶住神婆的肩膀,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现在又像一只苍蝇一般红着眼搓着手,向着她走来。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只觉得平时和蔼可亲的村长像变了个人似的,疯疯癫癫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可怖憎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 "
------大概是那件事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吧。
她是这么想的。 可话虽这么说,她却本能地想远离现在这个村长,身子下意识地向后挪蹭,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就已经退至墙角,莫说远离村长,她连一寸也退不去。村长的身影在她眼前不断放大,连带着心中的那股恐惧感也跟着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昏暗之中村长的影子仿佛化作了食人的恶鬼,要将浓郁的黑暗笼罩在她之上,彻底将她淹没。 翠花听了村长和神婆的话,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一直到村长向着自己的女儿走去她才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她忙跑到虎妞面前,伸出两手拉着村长,脸上半是不舍半是恐惧。,
"翠花,你这是在做什么?"村长问,语气显然有些不悦。 翠花听了村长的话,显然有些惶恐,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两手也下意识地松了松。可一想到接下来虎妞要经历的事情,她又莫名生出一股子勇气,咬紧牙关,将自己的怯懦压制下去。 "翠花?"村长再一次发文,作势要施力挣脱翠花。
"真的是......虎妞吗?"翠花低声说,"这是我唯一的娃,娃她爹死的那么早,娃......娃又这么小......没了娃,我就什么都没了
"嗐......这话说的。"村长伸出手扶着翠花的肩膀,"我这是上门娶亲,彩礼少不得的。虎妞到了我这儿,我指定把她当着我自己的娃来养。" 翠花眉毛跳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后者,说:"可是
"不用可是了。"村长打断了翠花的话,却发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过激一般,又低声安慰道:"只是拜个堂,没事的。这之后你天天到我们家来看虎妞都成,虎妞要跑来看你也成,我不会拦着你们的。"
翠花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村长,后者的脸上昏暗一片,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只好又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神婆,却发现神婆只是微眯着眼抿着嘴唇,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意思。她将嘴唇塞到自己两齿之间,低下头,一言不发。)
村长见翠花没有话要说,便轻轻拍了拍翠花的肩膀,想从她身侧绕开。等他绕到翠花身后之后,翠花却又回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服。 "真的......只是拜个堂而已吗?"翠花说着,表情有些彷徨,"我就这一个娃
"真的只是拜个堂,我还会骗你不成?"村长说,"大人也说了,这是荆棘鸟之神的指引,切莫违逆啊。"
翠花无言,自知自己没有办法违逆那位神明的指引。她有些不甘地看了神婆一眼,又望了虎妞一眼,最后低下头,似乎是有些无所适从。过了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经见不到一丝光彩。她皱着眉,再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只是耷拉下手臂,依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
虎妞看着自己的娘亲走向村长,看着她伸出双手想去阻止村长,看着她咬紧牙关眼神坚毅。在这一霎,虎妞只觉得那股笼罩在她身上的黑暗瞬间消退了一般,她的娘亲化作了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要将她从这篇黑暗中拯救出来。可一听了村长的话,那束光却熄灭了------只在一瞬之间就熄灭了,只因为村长的几句话,只因为那位大人的话语,只因为神明的指引,只因为这些简简单单的原因,这一束光熄灭了,彻彻底底地熄灭了。 跑。 这是现在虎妞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没等村长走到她的身前,她就连滚带爬,想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从房子的另一侧绕出去。只是不知是不是坐了太久的原因,她的四肢有些麻痹,动作也有些迟钝,刚要爬起来,却踉跄了几下,脑袋正好撞到了房子正中间的桌子。那上面的瓷碗跟着桌子的动作跳了几下,翻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房间里的几个人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翠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虎妞的位置,却只能瞧见一片灰暗,隐约间只能看见她在桌子后踉跄着,似乎有些站不稳。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迫于神婆和村长的压力不敢明说。她咬起牙,将询问的话语转换成呵斥:"虎妞,你干什么呢?"!
虎妞听了翠花的话,在那一瞬之间心脏似乎漏了半拍,脚上也因为意识的恍惚停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她抬起头,试图越过桌子去看自己的娘亲,后者的身影却完完全全被大山一般的桌子覆盖住,四周只是漆黑的一片,见不到一丝光芒。她瞪着眼,试图爬起来逃跑,却被赶过来的村长一把抓住,然后直接被整个抱起,失去了任何的逃跑的机会。
"虎妞,你这可就不乖了。听你叔的话,同我家那臭小子拜个堂,就成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啊......"村长笑咪咪地说,"听话,听话,叔不会害你的。" 虎妞望着村长的脸,又望了望神婆的脸,最后转向自己的娘亲,终于得到了那个结论------
在这里的,都是妖魔......! 它们要拱着自己,去同妖魔拜堂! 她的身子彻底失去了力气,两只眼睛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如同死去了一般沉寂。若不是村长看到两行泪水顺着她的两颊蔓延而下,他大概会觉得虎妞真死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娃到底还伶俐,舍不得死,舍不得娘亲难过。他如是想着,而后抱着虎妞走出门口,向着那片浓郁的黑暗走去。
"今天,我儿子大喜之日,杀猪,摆酒,娶媳妇儿咯!
「良辰吉日,欢声庆起,无人伤哀 身不己由,区区等闲,史书不载」
天彻底黑下来了,大抵是过了酉时吧。阴云没有散去,反倒是愈发浓郁,愈发浓郁,愈发浓郁,粘稠的黑暗仿佛要流淌下来一般,将整片山岗都笼罩殆尽,连月光都看不分明。 同那片黑暗不同,村子里倒是热闹得紧。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从村长家领来的红绸子,每隔几户又挂上新年才会挂出来的红灯笼,红光交映,火光摇曳,倒是微微驱散了些许黑暗。只是单单这样,似乎还不太够------这种热闹似乎只流于表面,待在其中才觉着村子里总带着一种莫名的死寂,那股子火光驱不散那股黑暗,满目尽是萧索的味道。)
今天,是村长儿子的大喜日子。
今天,得热闹起来。
今天,得高兴起来。
------大家心中都有这么几个念头,街道上看起来也确实热闹,大家看起来也确实很高兴。所有人都要把嘴角贴到耳垂一般,将嘴唇咧成长长的一条,要表现出兴奋的样子。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面聊着茶余饭后,一面向着村长家里走去。只是他们那些牵扯出来的笑容总带着虚假的意味,望着僵硬可怖,步子也是慢慢吞吞,似乎有些不情不愿------说不情不愿自然都是假的,今天大家都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正兴致冲冲地往那边走呢------大家没有不高兴。
人们步子的尽头,是一幢带着小院子的平房。这大抵是全村子最大的房子,小院子很是宽敞,居中留下一条大道出来,两侧稍微挤挤就放下了四五张饭桌。只是单单是这样的话,那还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桌子被码在院子前的街道上,横过去的一条,延伸遍布了整条街道。眼下时间尚早,村长一家还没去翠花一家接媳妇,只零散的几桌坐着零星的几人,他们不坐在一席,也不和彼此聊天,只是低着头把玩着小物件,沉默不语。村长请来的佣人穿梭在饭桌之间,从里至外,依次为每张桌子摆上一坛白酒。坛口敞开着,酒香隐约,却没有发散出来,只有凑近了才能依稀闻出一点酒味------酒都是好酒,清澈见底,清冽甘甜,就是这气氛压抑得紧,大家都不敢深吸气,连着酒香都闻不真切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组零散的人走到村长门前的街上。街口横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铜盆和一尊雕像,看着不像酒席的一部分。一个男人守在方桌后面,默默地看着来者。这行人注意到这尊雕像的形象,是他们村子一直供奉着的荆棘鸟之神------那是一只看似平凡的鸟,相貌与鸽子一般无二,只是其自翼下向着额前延伸出来几条荆棘,环绕其上,围成一个荆棘之圈。他们也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一种鸟,他们只是愿意相信,相信这样的一尊神像能为他们带来祥瑞,这便足够了。 他们没有过多理会这桌子后的人,只是向他点了点头,朝着雕像拜了几拜,便要越过这张方桌,向着后面的酒席走去。可方桌后那名一直沉默的男人却突然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几人。几人不解,纷纷抬起头望着男人,想要一个解释。 "村长吩咐,他不要你们的红包,你们就把手指伸到荆棘上,捅出一个小洞来,然后给铜盆里献五十滴血,就能进去了。"男人说。 这群人听了男人的说法,都愣了愣,毕竟他们此行前来,都是依着往常的规矩,给村长备了一份红包的。可这村长居然不要红包,反倒是要他们的血,这是个什么说法? "这是什么意思?不要红包,只要我们的血?"为首的人问道。
男人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村长是什么想法,他只说这是大人的意思,叫我千万照着吩咐去做。"他停顿了一下,指着盆里浅浅的一层血沫,而后又张开两手向前展示,接着说:"每个人都要,一指五滴。" 为首那人下意识后撤一步。果真这婚礼的双方主角的不同,连带着这规矩也变得怪异起来------哪有婚礼要人的血的!怕不是村长串通着神婆,要用他们的血和虎妞来...... 他蓦地甩甩脑袋,心中顿时萌生了退意。可他转念一想,如果他们真要抗拒,早该在村长发喜帖的时候就要发泄出来吧?如何都到人家酒席之前了,再找村长理论,难免有些不妥了吧......他咬咬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就慢慢蹭到方桌面前,两手颤抖地扶向那尊自己向来尊敬的神像。,
余下的人都屏着息看着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的动作很慢,越往神像靠近就越发颤抖,分明对着一只刺的食指上下跳动着,慢慢偏离了原有的轨道。他一咬牙,闭着眼一股脑地把手往前伸,只是偏离得太多,指肚没碰着,反倒是手心挨了上去。他吃了痛,惨叫一声,忙把手缩回来,捂着手心忍着眼泪。只是他似乎是太害怕了,力气不敢太大,那些刺倒也没有留下伤口,只留下了浅浅的几道红印子。 "手心的不要,大人说必须得是十指指肚的。"方桌后的男人说。 "我知道------"那男人回复着,心中五味杂陈。但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还是他太过怯懦,若是他胆子大点,不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会挨这种气了。他叹了一口气,将手指慢慢地伸到那些刺上,只戳出来一个小口。一点暗红自其指肚衍开,像是红花绽放一般,凝出一团浑浊的血珠。他松了一口气,指肚向下,然后用另一手挤压手指,给盆里的血沫续上了两滴。
"动作快点,后面还有很多人要来。"方桌后的男人催促道。
"唉,好,我知道------"男人再一次回复,而后叹了一口气,开始伸出第二根手指。有了前面的经历,余下几次倒也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自己仍然平安无事,他心中那股子恐惧感也渐渐散去,很快就将自己的二十滴献了出去。他再一次松了一口气,慢慢地绕过男人向着酒席而去,直到坐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上的汗珠也浑圆豆大,滴到手上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飞溅。他下意识地往方桌那边望去,那边密密麻麻挤了十几个人,排着队要给村长献血------ 真是诡异的婚礼啊。
他是这么想的。只是考虑到村长儿子的情况......这种事,似乎......似乎倒也不是很怪?
------暗黑色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似是自那浓郁的黑暗之中滴淌出来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到那铜盆之中;一滴一滴,润入那洼血池之中;一滴一滴,自黑暗中出来,又融入黑暗之中,一滴,一滴;一滴,一滴...... 「这花轿漂亮,横望却似棺葬」
大抵是戌时了罢,村里二狗前些时日自城里传回来的大钟不知被谁敲了一下,沉闷的铛铛声就自其散开,层层叠叠,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距离吉时愈来愈近了,村长家里家前也渐渐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沉寂的村庄在这边集中地热闹起来:人们喝着酒聊着天,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满一幅热闹的喜宴布景------如果不考虑人们那僵硬的动作以及翻来覆去的烂芝麻话的话。 村长站在自家院前刚刚搭起的高台之上,俯瞰了台下的村民一眼。那些人只自顾自地聊天,偶尔会把目光往他这边瞥一眼,但都不敢久视,只匆匆一眼,就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席上的酒友,然后把刚刚说过的话题掏出来,再说一遭。 村长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满意。他又把目光转向自己自己身后的男人,而后凑到男人手上的铜盆边,眯着眼细细揣摩着里面黑褐色的液体。一股血腥的臭味冲向铜盆之外,剧烈地刺激着这两人感官,端着铜盆的男人屏着气翻捣着胃,努力抑制着自己想吐的感觉。可村长却完全没有在乎这个的样子,自顾自地望着这些血液,脸上的乐滋滋的表情。
"你说怪不怪?这大人是用了什么魔力啊,这血都放这么久了,还不见结块儿,真是稀罕。"村长挑起铜盆边的一支铜签,一面用它在铜盆里打着转,一面对着男人说。 男人皱着眉,微眯着眼,不置可否。
"而且啊,咱一个村子的人的血放一块儿,居然都融在一起了,这说明啥?这说明咱一村子的人,都是一家人啊。"村长笑道,将铜签放回铜盆边,然后走到男人身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咱是一家人呐,咱大家,都是一家人呐。" 男人微微点头,依然是不置可否。 "都在吗?没人落下吧?"村长又问,"大人说了,咱村子的人,都得在这,缺一不可啊。" 男人再一次点头,说:"在下面坐着的,都有献血,一个不落。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又一次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脸上扬起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又走到台子的边缘,环顾台下的村民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句:"大家
台下的村民听到村长的喊话,纷纷停下了那早已被翻烂的话题,齐刷刷地往台上望去。原本喧闹的酒席一下子沉寂下来,村民们也不再费力去维持那僵硬的笑容,转而用或是疑惑或是麻木的神情看着村长。这幅光景很是怪诞,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傀儡受着台上那人的牵引,脑袋吱吱呀呀地别过去一般。"今天,是我儿子的大喜日子,大家都知道的吧?
没有人回答村长的话,大家只是木木地抬起头,木木地看着村长,木木地听着村长的话。 "大家这是个什么说法?乐起来啊。"村长吆喝着,两手扬了扬,作势要让场下喧闹起来一般,"今天,酒肉管够!大伙儿尽管敞开怀来吃喝,吃饱喝足------"他停顿了一下,"吃饱喝足"四个字的音节拉得悠长,"吃饱喝足之后啊,大伙儿啊,热热闹闹地让我儿子啊,把这婚给结了。",
台下的人沉默了一阵,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好,余下的人就纷纷附和起来。酒席重又回到方才那副模样,大家又一次牵扯起嘴角的肌肉,再一次翻出说烂了的话题,一副热闹的光景。)
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等台下又沉寂下去之后,他又说:"就是我这儿子啊,实在是不争气。你们说嘛------明明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他居然还在睡觉,你们说说,这像话吗?" 听了村长的话,余下的村民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抬起眉毛,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村长,额前背后都淌起冷汗,将他们的衣服头发全部打湿,就像刚刚下过一场雨,把他们都淋湿了一般。 '
村长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这副窘迫的样子一般,仍自顾自地说:"这不孝子,不孝子啊。我明明为他做了那么多,又是帮他找媳妇儿又是帮他摆酒席的,他倒好,躺在那里睡大觉,不说过来帮我做活,好歹给爹爹我说句辛苦了也好啊。"他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在台上踱了几步,一面走一面喊着:"铁柱,铁柱?铁柱!起来了------咱们去虎妞家,接虎妞回家了喂------别让大家伙好等------"他在台上停住,向着自家屋里喊:"铁柱------起来了,接媳妇了
村长疯了。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大家应该都是疯了,陪着一个疯子来举办这么一次疯疯癫癫的莫名其妙的婚礼。 ------这个村子大抵是没有正常人了。 村民们沉默着看着村长在台上大呼小叫,看着他如同呼丧一般喊着自己的儿子的名字。村长的儿子发生了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在下面坐着的也不乏当过父母的人,对于村长的遭遇大家也深表同情。说到底,他们会在这里陪着村长举行这种荒诞的婚礼,不都是为了安慰村长吗?不都是要村长过得不那么难受吗?
"哎哟,铁柱喂,快起来吧,爹爹还要领着你去娶媳妇咧,快起来吧------"村长仍在台上喊着,只是他的情绪愈来愈不稳定,隐隐约约夹着哭腔,似乎在痛恨自己孩子的不争气。)
"哎哟,铁柱喂,铁柱喂......快起来娶媳妇咯------"村长还在吆喝着,似乎是在试图把那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孩子叫醒。!
"铁柱------铁柱
------他的回应似乎终于得到了上天的怜悯,被无数人团团围着的小屋吱呀着掀开一条小缝。这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被这吱呀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脏都不约而同地漏了半拍。胆大的几个村民把目光转向村长屋里的木门,更多的村民却都低下头闭着眼,不敢去面对即将从门里出来的事物。 那该是什么?那会是什么?那还能是什么?
神婆仍穿戴着她那繁复的饰品,那些精致的银饰随着她的步子摇晃着,叮当作响,在这沉寂的院前显得格外的嘹亮。她的身后是两名男人和一名青年,其中左右两名男人身材高大,身上都穿着两件大红色的衣袍,脸上也是那副同外面村民一样的僵硬的笑容;为中的那名青年则两眼紧闭,面色蜡黄,身形瘦削,胸口挂着一球大红花。只是居中这名青年的似乎身体不太健全,两腿不太方便行动一般,要两边的男人架着他的两只胳膊才能走动。因着这个原因,这一行四个人的步子很慢,自开门至今过了许久,他们也才往外走了几步,离着酒席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哎哟......铁柱,你终于起来了啊,爹爹等你等得好苦啊!"村长说着,忙不迭从台上跳下去,快步走到那一行四个人之前。神婆往侧边闪了一步,好让村长同自己的儿子相聚。 青年没有回应村长的呼唤,仍闭着眼耷拉着身子,似乎全身的重量都依赖着两侧的男人的搀扶。"铁......铁柱,你是不高兴吗?今天你要娶媳妇诶,是你大喜的日子耶,你看看------"村长回身指了指席上的村民,"你看看,那么多人过来给你庆祝呢,大家伙儿都这么高兴呢,你得起个表率作用啊,你也得高兴起来啊------"他说着,伸出两手到青年的脸上,然后用手指挑起青年的嘴角,试图将青年的嘴角掀起一丝弧度。
青年仍然没有回复村长的期待,仍旧是紧绷着脸,不论村长如何用力都不为所动。
"铁柱,你再这样下去爹爹我可真的要生气了。"村长忽然一转那副慈爱的模样,转而用一种严厉的眼神瞪着青年,"大伙儿都盯着你呢,你在这耍什么脾气呢?快!快高兴起来!"他似乎真的有点生气了------毕竟在这之前铁柱被村长呼唤了那么久也不见人影,出来还摆出这幅不高兴的模样,换做是谁大抵都会生气吧------他阴沉下脸,抬起手就作势要打自己的儿子。-
------村长真的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铁柱分明都那个样子了,还怎么能做出表情来?你就是用尽力气去打他,去骂他,他也不可能会做出高兴的模样来啊......铁柱他分明,分明已经------ 他分明已经死了啊!
铁柱他,分明在上个星期,就摔下山坡,脑袋磕破了,摔死了啊! 打一开始,这场婚礼就是荒诞的产物啊!不论是村子的请帖,还是神婆领着的抽签,亦或是说到现在为止的婚宴,彻头彻尾,彻头彻尾,彻头彻尾的就是一场荒诞的闹剧啊!一个死人,如何结婚?(
------他们都知道村长疯了,他们也清楚这是一场波及全村的闹剧,但出于人情世故,也是出于对村长的同情,他们选择陪村长做这么一场戏,哪怕是让他们搁置一天的做活,他们也愿意陪村长做这么一场戏------毕竟他都已经处于那种半疯不疯的状态了,要是他们再不安慰他,万一他能做出什么傻事来,可不好吧?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苦了翠花和虎妞一家了------倒也不能说苦,毕竟这也算是神婆大人抽签抽出来的,说是虎妞的八字合名份也合,是最适合的人选。以此,也由不得她们不认了。 总要有一家要遭这个罪的,只是刚好选到虎妞罢了,这也怨不得他们------他们是这么想的。+
神婆抬头望了一眼村长,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后者哑了哑,伸到半空的手悬在远处,不上不下的,似是有些尴尬。
"有什么事你今晚再教训,现在娶媳妇要紧,莫要耽搁了时辰。"神婆说。 村长脸上的神情由愤怒转向讶异,又由讶异转向羞愧,最后又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哈着腰摸着头,向着神婆赔了个不是。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就有些折损了他平时在村民中的形象。后知后觉的他抬起眉头望了一眼,发现架着铁柱的两人并没有表达出嘲笑的意思,他才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腰来。+
"大人说的也是,还是娶媳妇要紧------娶媳妇------要紧。"他说着,转过身去,重又跑到台上,向着台下的村民说:"大家,只管吃酒,我领着铁柱去翠花家接虎妞去------去去就回,你们在这吃酒,莫要跑去咯------都是城里匀回来的酒,不喝,怪可惜咧。" 下面的村民这才缓过来一般,慢慢抬起头来,但视线仍不敢往村长家门口而去。他们只是沉着脸,嘴角抽搐几下,似是欲笑不得,而后发出稀稀拉拉的几句应和声。
村长点了点头,向着远处招了招手,拖起长长的音节,大喊一声:"花轿------花轿
附和着他的呼喊,一个红色的匣子晃晃悠悠地自院墙之后浮了起来。村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那顶大红色的花轿吸引过去,只见它摇晃着前进,一面晃一面往前走,一面往前走一面晃,磕磕碰碰着,似乎随时要倒下------随着它的步子,两支唢呐也敞开了声响,吹起村子里办喜事都要应和的那首曲子,一面吹一面往前走,一面往前走一面吹,咿咿呀呀着,似乎随时要断绝------随着它的节奏,铜锣腰鼓也跟着放开了嗓子,附和起那首欢快的曲子,一面敲一面往前走,一面往前走一面敲,断断续续着,似乎随时要湮灭。
------它们的声音很小,而且全然没有平时那般流畅,磕磕巴巴的,像是一群学艺不精的学徒被赶鸭子上架了一般,只是听声音不看人的话,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他们村子里负责了十几年红白事弹奏的班子。在这寂静的夜里,这段令人牙酸的曲子显得格外的刺耳,虽是欢快的曲调,入耳却是惊悚的意味。但在座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一般,只是看着那顶花轿自院中出来,看着那个班子护送着花轿,看着铁柱身后的两个男人将他扶到花轿之前就位,看着村长走在铁柱之后,如此凑出一队娶亲的队伍。他们再一次牵扯起自己的嘴角,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以这种欢快的气氛将他们欢送出去,向着翠花一家而去...... 村郊这边清冷得紧,似乎村头那边的热闹与这边完全无关一般,一道虚无的壁障横亘在彼此之间,隔绝出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少了生气,那股子浓郁的黑暗就愈发粘稠起来,凝聚在云层之下,仿佛要滴淌下来一般,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残缺的树丫浸泡在这片黑暗之中,似水藻一般微微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 一座小庙就沉在这片黑暗之底,庙门敞开着,望向里面可以看到摇晃的几支烛火,烛火之上是一尊铜像,除却那显眼的荆棘环圈,铜像的大部分模样都隐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烛火之下,则是一个跪伏在地的妇人。 这边是村里的神庙,里面自然是供着他们信奉的荆棘鸟之神。只是今天是虎妞和铁柱大喜的日子,村民们忙着庆祝,倒是冷落了这边。那尊铜像前的香炉里只零星地燃着几柱将尽的线香,青烟飘荡着,没多久就彻底隐于黑暗之中,除却隐约的香味,再不剩一点痕迹。 翠花又直起身体,抬头望了一眼黑暗之中的铜像,试图从那荆棘之环之后摹出神明的轮廓。结局自然是枉然,今天的夜似乎格外的黑,连着好几只蜡烛一同都没办法将其驱散,只能照亮小小的一爿区域。她抿着嘴,心中再一次默念起自己的愿望,向着铜像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愿虎妞平平安安,愿虎妞......平平安安。" 「听外头盛况,闭目了未看 这一趟,我去似奔丧
偷生不能讲」 屋外闹闹腾腾的,红光自她家门前流淌到村长家门前,红色的绸子延伸而去,铺设出一条喜庆的通道,一切都是乐洋洋的模样。-
虎妞坐在自家之中,木木地看着身前的那个女孩,女孩也木着双眼,木木地看着她,彼此沉默着对视,似乎都带着心事。两名女人分别站在她们两人身后,慢慢地为两人梳着头发。金花钗挽起豆蔻的青丝,乌黑色如流云一般盘旋而起,流淌在两名豆蔻的首上。而后,女人将点点绛红抹在女孩的两颊,匀出四副霞彩一般的腮红。&
------外头可真热闹啊,看起来大家都对她要结婚这件事感到高兴了吧。( I-
------大概都很高兴吧。娘亲也不知道去哪了,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外头那么热闹,大概娘亲也是和他们一同去庆祝了吧。+
------真好,大家都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大家......大家都很高兴。 '
虎妞闭上双眼,试图压抑住自己心中那股子感觉,不再去想外面的事情。只是两眼肿胀得紧,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抑制那种发酸的感觉。两行清澈的泪水就自顾自地流出来,将刚刚抹好的脸妆打花,似是彩霞被乌云划破,绛红纷乱,再没一点美感。
"诶------虎妞,你怎么哭了......"女人发现了虎妞的异样,放下手中的腮红,有些关切地抚摸起虎妞的泪痕。 虎妞听了女人的话,并没有张开眼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摇摇头,一言不发。/
"是在害怕吗?还是觉得委屈?没事的,只是拜个堂而已,拜完堂你就能回来了。"女人轻声说,轻轻地抚摸了虎妞的脖颈,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抚女孩的情绪。 "我不害怕,也不委屈。"虎妞依然摇着头,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她就哑了下去,不再说一句话。 女人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也升起对女孩的同情。她何尝不知道女孩在哭什么?多好的一个孩子,分明自己都已经害怕得哭出来了,还如此坚强,不希望旁人为自己担心......她有些后悔答应各位村民一同做这场戏了,女孩分明还在自己最美丽的年华,就要同一个已逝之人结冥婚------虽然他们会安慰虎妞说只是拜个堂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后果,但她又何尝不清楚,过了今晚之后,虎妞就直接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变成村里最年少的寡妇,这对一个对着未来还抱有浪漫幻想的女孩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但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她只能拿出一块手巾,将女孩脸上的乱霞抹去,而后再一次为她铺上霞彩。!
就算是知道了要做寡妇的命运,就算是要迎接的人已经不在了,新娘子也得是漂漂亮亮的。
------咱女人呐,命贱,能讨到男人们欢喜,便足够了。 虎妞慢慢张开双眼,默默地注视着面前那位临嫁的女孩。女孩很美------至少今夜很美,她一生的花枝仿佛都凝聚于今夜一般,大大方方地招展着,顾盼生姿着,楚楚动人着。虎妞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好好打量这个女孩;女孩也是跟着她好奇地眨了眨眼,水雾朦胧在彼此眼眸中,模糊间仿佛见到了落凡的仙子。 ------她真漂亮,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美丽的模样了吧。
外面渐渐消沉下去了,四周一下子又静了下来,万籁俱寂,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两名女孩安静地坐在那里,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时候差不多到了吧。"女人轻声说,"虎妞,你准备好了吗。" 虎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木木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叹了一口气,将红绸缎铺开,然后慢慢盖到虎妞的头上。那抹红色同幕布一般缓缓落下,将女孩的脸完全遮盖起来。因着这块绸缎,女孩的眼前被黑暗所笼罩,什么也望不真切。 ------它们来了。
那段咿咿呀呀的唢呐声,那段断断续续的锣鼓声,那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自远方向着这边而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同今天早上的索魂声一般慢慢靠近着。虎妞被女人搀扶到门前,亭亭而立,似在翘首以盼。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喜哉,喜哉。
绸缎之下,霞彩纷乱,浑浊的泪水落到地上,无声无息。 「埋葬于染红鲜血嫁衣
三尺绫紧缚之时 真相藏起,哪个知?」 夜深了下去,放眼望去漆黑的一片,昏昏沉沉,连月色都看不分明,黑暗掩着光,影影绰绰;村子里倒是亮了起来,放眼望去火红的一片,明明晃晃,连火烛都分辨不真切,光芒晃着眼,朦朦胧胧。 ------他们的归来自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的。红色的匣子一起一伏着向前,像是在海面上飘荡的扁舟,一起一伏,摇摇欲坠,却总不翻侧。村民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那顶轿子,目送着花轿前的男人向着这边走来。为首的村长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眉毛高高扬起,几乎要贴到他的头发上,两只眼睛也咪成了一道细缝,嘴角高高扬起,同脸上的皱纹连成一片,若非他把自己的牙齿都露了出来,还真没办法分辨出村长的唇影。余下的男人倒还是那副模样,一丝不苟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们都板着脸,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新娘到咯------"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余下的村民才后知后觉一般,向着归来的队伍欢呼起来。村子这下子才又一次热闹起来,沸沸扬扬的,他们欢呼着,鼓掌着,雀跃着,似乎是------的的确确是由衷地为村长为铁柱为虎妞感到高兴。 村长一面走一面笑,一面笑一面向着村民们点头,油亮的脸映着火光,一副得意的模样。他没有再配合后面的队伍,而是加快自己的脚步,快步跳到那个台子上,向着下面拱了拱手。
"各位吃酒,吃得怎么样啦?酒都吃完了吗?吃完了只管到院子里取一壶新的,管够------管够!"村长说,"都是城里的好酒,大家只管吃------管够。".
村民们附和几声,应付般把酒壶提起来,可提起来之后他们才发现酒坛子是满着的,这才想起来自他们入席以来就没斟过酒。他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给席上的各位都匀上一杯清酒。那压抑的酒香这才溢出来一般,在酒席之间飘扬。
村长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的样子------或者说,他不是很在乎这些,毕竟今晚是个重要的日子,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犯气。他干咳两声,示意大家先安静,等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他之后,他才接着说:"大家也知道------今天是我儿子的大喜日子,对吧?"
村民们点点头,传来稀稀拉拉的几句应和声。 "要不,拜堂前,我让铁柱说几句话,给大家乐乐------乐乐,怎么样?"村长接着说。
听了这话,村民们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太好看了------这村长当真是疯疯癫癫的,他儿子分明都死了,还怎么出来说话------还让大家乐乐,不把大家吓死都算好的了!可没等他们有所反应,村长就向着花轿队伍喊着铁柱的名字,招呼那两名男人将铁柱搀扶到台上来。村民们屏住了呼吸,纷纷把头低垂下去,不敢去看台上的变化。 "来------铁柱,和大家说两句。"村长对着被扶上来的青年说,"大家都等着你发话呢,说两句------说两句。" "
铁柱仍闭着眼,并没有------也没法对村长的呼唤做出回应。 "铁柱!你还在耍脾气呢?不是说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准耍脾气吗?"村长有些生气,伸出手扬在空中,作势要打铁柱。 "
这次是那两名男人组织了村长的动作。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村长的动作。为了不让村长生气,他们学着神婆那般说:"大人说了,时辰要紧呐------今夜拜过堂之后,你想怎么教训铁柱都成,莫要让新娘子好等啊。"
村长眨了眨眼,若有所思般挠了挠头,而后似是觉得有理一般点了点头。他搓了搓手,又腆出一副笑容,向着台下的村民摆了摆手,说:"让大家伙儿见笑了------这逆子今天确实有些不听话,没办法,谁叫今天的主角是他呢------对吧?"他笑了一声,"没事啊,等他拜过了堂,开始吃席的时候再让他给你们唠两句------现在拜堂要紧,拜堂------要紧啊。" '
村民们没有答复,只是惊魂未定般左顾右盼几下,然后举起酒杯把头闷在里面。
"对了,你们都还记得,今天的新娘子是谁了吗------"村长又说,半是提问半是宣布,没等村民们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说:"是翠花家的虎妞------怪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哩,白白净净的,生得还这般俊俏,当真的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欢喜啊------"他停顿了一下,走到铁柱身边,说:"果真是我和铁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能讨到虎妞这样的好媳妇,果真是好啊------果真是福分呐。" ------自然是福分,像虎妞这般乖巧的女娃,委屈自己来做这样的事情,不是村长父子的福分是什么? 村长没有再说话,而是吩咐手下开始准备拜堂的事情。那两个男人搀着铁柱,又把他带到轿子前,然后扶着他的腰,向着轿子鞠了个躬。四名轿夫会了意,彼此点了点头,轿子便又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他们不紧不慢地向着院子走去,自院子中间留下来的大道往里走,走到院子中间时,又轻轻地把那顶花轿码在院子中间。 ------要拜堂了吗...... 虎妞伸手摸到自己的脸颊,那边凉凉的,也不知女人为自己抹的彩霞被阴雨纷乱成何种模样------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也没办法去检查去补救了,只要笑就好了吧。:
她抿起嘴唇,嘴角向着两颊跳动几下。 ------「笑着哭,笑纵似哭哪算哭? 笑中带哭------似满足。」 吉时到了。
村头那口钟又不知被谁敲了一下,钟声沉闷着,层层叠叠,慢慢延伸到这里,当当当当。(
------吉时到了。 虎妞听到那层叠的钟声,两手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裙摆。尖锐的指甲嵌入肉中,生疼。/
"吉时到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声,所有村民就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似乎要从黑夜中摸出那层叠的钟声来。没多久就有一个村民站起身来,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呼百应一般,全部村民就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向着院子走去,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方匣,将正中那方红色岛屿团团围住。村长看着村民这般自觉,脸上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吉时到了。
神婆慢慢踱到客厅中央,身上的银饰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叮叮当当,声音清脆悦耳。村长向着神婆哈了哈腰,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神婆向着他点了点头,后者就快步落到堂前,在堂前两副交椅之间的一副上坐下。 "吉时------到了!"神婆向着门外的人喊着,声音不大,音节却拖得嘹长,沙哑的嗓音盖过沉闷的钟响,传到每个人的耳朵。
村长正襟危坐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村里吹拉弹唱的班子适时奏起那段欢快的曲子,咿咿呀呀着,院里院前就又喜庆起来,连带着天空似乎都染起一份喜庆的红色。
"新郎------接新娘子咯------"神婆说。 那两个男人点了点头,又用手支着铁柱的头,带着他的头也点了几下,而后领着铁柱到花轿之前,静静地等待着。为虎妞化妆的女人沉默了一阵,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磨磨蹭蹭,始终没有去掀开轿子前的帘子。但她心里也很清楚,要是因为她的恻隐之心而耽搁了时辰,村长和神婆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素手掀过红色的布帘,将那口红色的匣子掀开一个浅浅的口子,一身红装的女孩静静地坐在其中,两手挽于腹前,亭亭而坐,似乎此生最后的浮华都凝聚于此一般,光彩动人着,熠熠生辉着,引人注目着。虽然女孩盖着红色的绸缎,但是没有人会质疑女孩的美貌------这是女孩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刻,是女孩最后一次绽放的时刻,也是女孩------最惋惜的时刻。
「谁在痛?眼角偷偷抽泣的红
恨满空,偏偏只可收于冥府中」 两名男人慢慢抬起铁柱的右手,将它伸到虎妞身前,遥遥举着。虎妞无言,也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慢慢放到铁柱的手上。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粗糙感;她的手也冰凉冰凉的,彼此温度似乎完全无法传递,全然没有共情可言。------要拜堂了。 虎妞微微俯着身,一步一顿地从轿子中出来。余下的人就默默地看着这次婚礼的两位主人公,看着他们慢慢向着村长走去。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场荒诞的闹剧即将迎来终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新郎新娘在堂前落定,仍有些有些拘谨一般,僵硬的立在那里。这里边昏黑一片,大红色的蜡烛照不亮狭仄的房子,黑暗流淌着,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浓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神婆点了点头,放开嗓子,向着众人宣布:"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两人木木地转身,门前不知何时被人摆上了一张方桌。象征着村中信仰的荆棘鸟铜像默默地立侍其上,那双眼睛注视着并肩而立的两人,阴翳之中摸不出轮廓。 ------一拜天地。
两人木木地躬下身,向着这尊神明深深地拜了一下。
"二拜------高堂。"神婆接着说。 ------二拜高堂。
两人再一次木木地转过身,面前是昏黑的一片,唯有村长的一双眼睛反着红光。烛火似乎浮在他的眼里,除此之外再不见任何光芒。
------二拜高堂。 两人木木地躬下身,向着自己的父亲深深地拜了一下。
"夫妻------对拜。"神婆接着说。 ------夫妻对拜。 村民们围拢在门外,旁观着这场闹剧的终幕------堂前明晃晃的一片,烛光如同火箭一般冲天而起,一路触摸到堂上的屋顶。村长已经不复方才的镇定,有些坐不住一般,两腿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青筋突起,似乎随时要跳起来一般。 ------夫妻对拜。 匀着村民的血的铜盆不知被谁放到了大堂的正中央,里面的血液沸腾着,流淌着,喧哗着,汩汩地冒着血色的烟气。神婆捧着一条白绫,轻轻地将它放入盆中。那些血液沾了白绫,像是飞蛾见了火一般,争先恐后地向着上面涌去。血液蔓延而上,将白净的白绫尽数染成猩红的一片,愈发浓郁,愈发浓郁,慢慢转至昏黑。神婆点了点头,缓缓松开手,似乎是要将白绫直接丢到铜盆里。可那条白绫却没有因此落下,反倒是慢慢攀升而上,渐渐绕过房梁,在虎妞身前缠绕出一个死环。 ------夫妻,对拜。 虎妞愣了愣神,脚步蹒跚了几下,摇摇欲坠。铁柱自后面扶住她,伸出手轻轻环抱住女孩纤细的腰肢。虎妞浑身颤抖了一下,却慢慢卸下了防备,浑身放松下来,任凭身后的男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夫妻,对拜。 铁柱慢慢将女孩抱起来,往前倾了两步,轻轻地将她的脖颈放到红色绸缎之上,然后轻轻地放下,轻轻地......放下。-
------夫妻,对拜...... 虎妞的身体被整个悬在空中,两脚凌空却不挣扎,双手平垂却不自救,整个人就静静地悬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作,看不见任何起伏。 '
------夫妻......对拜
这是一幕如何诡异的光景?先是死了许久的铁柱挣脱了两个男人,自顾自地走进了堂前;而后是载着荆棘鸟铜像的方桌凭空出现,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俯瞰堂中的四人;再是白绫将铜盆里的血尽数吸干之后,兀自飞向房梁,环出一个缢圈。种种的种种,不论是这般还是那般,都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一般,脱离了任何人的想象。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怪异一般,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铁柱,冷冷地看着铁柱将虎妞放到红绫之上,冷冷地看着虎妞,冷冷地看着虎妞在红绫之上,冷冷地看着一条生命的流逝。.
------夫妻对拜......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没有人觉得奇怪,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人觉得奇怪,这事也确实不值得奇怪。
厅堂之中,烛火扬起的光慢慢低沉下去,像是哑了火一般萎靡不振。红光却没有因此消沉,反倒是愈发浓郁,愈发浓郁,慢慢汇聚成实体一般的长河,环绕在虎妞的脖颈周边,隐隐望去,像是成百成千双血色的手共同抓握住虎妞一般。整个大院跟着充斥起让人牙酸的响声,它们流转着,凝聚着,齐心着,施着力,向前,向前,向前......然后,绞杀。
------虎妞大抵是死了吧。
------虎妞死了。
------虎妞......是谁?
------在那上面的女孩......是谁? ------今晚,是要做什么来着? 大家似乎都有些恍惚,身上身下都像打了雨一般被汗水打湿,不住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一同做了什么粗重的农活一般。他们对视几眼,彼此间有些莫名其妙。 "唉,怎么有人被吊在上面?" 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屋子里的光景吸引过去了。只见空荡荡的大厅里,一名身着红嫁衣的女孩不知被谁悬在红绫之上,她的手挣扎着想要挣脱这段枷锁,两只脚不停地踢摆着,一副痛苦的模样。村民们吃了惊,没有犹豫太久,一个个冲进堂前,想要将这名少女自鬼门关中打捞出来。还是村长的速度最快,没等村民们绕过门口的铜像,他就一下子冲到女孩身边,抱着她的双腿往上一抬,将女孩从红绫之中解放出来。余下的人涌进大堂,将为中的村长和女孩团团围住。村长一下子将盖在女孩头上的红色绸缎掀开,让沉寂已久的面容重新展露出来。只见女孩两颊花斑两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一场一般。此时的她不住地干咳着,尽情地吮吸着这阔别已久的新鲜的空气。+
"铁柱------你咋就突然这么想不开呢铁柱------"村长哭喊道,然后将女孩紧紧地抱住。(
女孩显然是愣住了,她举起自己的手,上下打盼了一下,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显然是有些惊讶,而后她又觉察到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一下子抱住村长,哭喊道:"爹......爹!我刚刚做噩梦了,很可怕的噩梦......我梦见......我梦见我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无常,那些幽魂恶鬼都要吃了我......爹......我好怕啊......爹
村长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铁柱,你醒了,你已经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恶鬼都是假的,你现在已经醒了,已经醒了
女孩依然抱着村长,不住地点头。泪水蹂躏着她的双颊,将上面纷乱的云彩全部冲刷殆尽,霞云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阴雨。/
------铁柱这么伶俐的女娃,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要上吊自杀了呢? ------大抵是因为铁柱做噩梦梦游了罢。
------铁柱......是谁来着? ------好像是面前这个女孩吧。打一出生就叫她铁柱了------是村长的女儿...... ------大抵是这样罢。
------的的确确是这样的。面前的女孩就是铁柱,铁柱是村长的女儿------错不了,错不了。
------话说......今晚,是什么日子来着?
------对了,今晚是铁柱的诞辰,他们过来,是要吃铁柱的过生酒来着------错不了,错不了。结束了这个小插曲,村子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村长女儿今日过寿,宴请全村人吃酒吃肉,这怎么能不高兴起来?一时间,酒肉飘香,欢声不断,村民们如同过大年一般喜气洋洋,满目尽是欢喜的气氛。只是在他们头上,那股子浓郁的黑暗并没有被生气所驱散,反倒是愈发粘稠,它们死死地压抑在火光之上,似乎随时要塌下来一般。翌日。
天空还是那般灰暗,阴沉沉的,好久没见过太阳了。大抵是萎靡了一晚的缘故,一直到现在村子都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放眼望去都是死寂的一片,静得让人发慌。
村里的寡妇在村里的小路上徘徊着,她两眼红肿的一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脚步如同瘸了腿一般踉跄。她瞪着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一户人家将门掀开一条小缝,而后微微探出头来,准备补偿因着昨晚的放纵而耽搁的农活。翠花听到动静,发了疯似的扑到那家人门口,一手扶着门,另一手扶着门框,活似饿了好几天的饿鬼一般。那人被吓了一跳,如同见到了鬼一般,下意识地想要关上门。可翠花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气,饶是他费尽力气也没办法将门关上。 '
"虎妞在哪?"翠花哑着声问。
屋里的人这才认出来这是村里的寡妇翠花。他舒了一口气,紧绷的有些放松下来,问道:"你冷静点,翠花,你刚刚说什么?",
"虎妞------去哪了?"翠花又问了一次,声音愈发沙哑,像是喉咙卡着什么东西一般。 "虎妞?"那人听了这个名字,犹豫了片刻,过了好久,他才回问:"虎妞,是谁?" 翠花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大声喊道:"我女儿啊,虎妞啊------我的女儿虎妞啊!" 男人有些哭笑不得------翠花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寡妇了,她的男人死得早,也没留下后代,孤家寡人过了大半辈子,到现在也没有改嫁。村里的人自然是会同情这样的寡妇,平时会有些微关怀,但也不至于滥情。只是不知是不是寂寞了许久的缘故,翠花隐隐有些发疯的迹象了------她开始幻想自己有个女儿了,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分明已经一个人十几年了,哪来的子嗣?怎么可能会有子嗣?他开始同情起翠花的遭遇来,若是他也是这般孑然一身十几年,大抵也会像她这般半入疯癫吧。 男人眨了眨眼,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看到翠花现在这个状态,感觉让她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幻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思虑良久,他才下定决心一般说:"翠花,你单着十几年了------你没有女儿的啊。要不你同村头老王一起,反正他也单着
没等男人把话说完,翠花就迫不及待地将门掀开,发了疯似的扑到男人身上,两手在他身上不住地乱抓,一面抓一面喊:"你把我的虎妞藏哪去了?你把我的虎妞藏哪去了?你把我的虎妞藏哪去了?"她坐在躺倒在地的男人身上,有些颓然地耷拉下脑袋,泪水抑制不住地自她眼里落了下来,"虎妞......虎妞
这边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大部分村民的注意,他们纷纷从家里出来,走到这边安抚翠花的情绪。只是不论他们如何安慰,翠花都仍坚信着自己有个名叫虎妞的女儿,今年堪堪十五,是个伶俐的白白净净的女娃,是她自己的男人死前给娃起的名字,她甚至还臆想出了女娃的生辰八字------村民们不知道连字都不会认的翠花是怎么编出这么详尽的幻想来的,但他们心里很清楚,不论翠花如何幻想,事实是不会因此改变的:她是个寡妇,她无子无女,她就是个寡妇------自从她的男人死了之后就是个寡妇,十几年的寡妇。,
村里的寡妇翠花疯了,这个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整个村子里。大家都深表同情,毕竟好端端的这么一个人,却因为寂寞的缘故却成了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怪可惜的...... ------大人,您不是说,全村的人都不会记得的么...... ------昨晚,翠花确实不在宴上,怕不是她没有献血
------这个秘术,须得全村的人的鲜血,缺一不可呐
------每个人的血,都是绞杀虎妞的帮凶呐,唯有这样,才能让虎妞在村民中的印象彻彻底底地消失------彻彻底底...... ------那翠花她
没过多久,翠花就被发现淹死在了村头的鱼塘里,冷清清地,没被任何人发现,莫名其妙就死在了那里。
------大抵是去那一头找她那无中生有的女儿罢。村民有些惋惜,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一个疯了的女人,因着自己的执念做出这样的行为,大抵不算奇怪罢------大抵不算奇怪罢。-
这天空还是灰色的,见不到太阳------也不知今年的庄稼,能有几分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