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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_【已完结】你总要选择

摘要

本文件为一篇关于内心痛苦与人类价值观探索的小说,主要描绘了一个门派被灭门后的主人公与其白毛萝莉徒弟之间的对话与冲突。故事围绕着一个大型的科学实验展开,探讨了人类灵魂的本质、意识的融合以及生命的意义。中年男子因为追求延续生命和超级意识的理论而偏离了人性,而白毛萝莉则试图用人道主义的观点来劝解他。在激烈的争论中,男子不惜以性命相搏,最终选择自杀以避免被迫害。故事在哲学的探讨与人际关系的复杂中展开,深刻反映了人类对生存意义的思考和对自我认知的挣扎。整篇小说充满了深邃的思想碰撞,讨论了人性、意识、社会和死亡等主题,尤其强调了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的复杂性和价值观的相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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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Microsoft Word Document
Size 54272 bytes
MD5 2b145b44788bde6de131b363bd5cb2ba
Archived Date 2024-12-07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未知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变身, 灵魂探索, 人性, 意识融合, 科学实验, 伦理道德, 社会价值观, 内心冲突, 师徒关系, 自我认知, 悲剧

本篇内容由多元性别成人图书馆(Gender Diversity Adult Library)收录并整理,仅供非营利性归档使用。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若条件允许,请前往原文链接支持作者的创作。关于图书馆,更多信息请访问 https://cdtsf.com 搜索内容请访问:多元性别搜索引擎https://transchinese.org/search

正文

门派遭到灭门,但大伙的灵魂还没有飘散,说明杀伤范围大而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核爆,但“每个人负责身体的一部分”听起来也很扯,于是想到了“脑机”,但这样就不能是核爆了,于是又想到了生化武器,于是就有了这篇文章。

以下是正文

——————:);

——————

每个人都体验过内心的痛苦,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切、沉重,与窒息、失温、失血带来的痛苦仿佛别无二致。

然而,这种痛苦,大多是由后天习得的——吃个鸡腿就能幸福一天的小孩,无法理解在社交平台上被同学排挤和孤立的痛苦。

无论是苦于无法融入团体,苦于不被周遭认同,苦于无法成为自己理想中的角色,这些全都构建在复杂的概念之上,是由后天习得的意义所堆砌出的副产品。

——人类的荒诞之处,正是要在这无意义的世界中,寻找意义。

人类文明无法脱离意义,它早已成为社会体系的基石。

什么是宗族的意义、国家的意义、宗教的意义,什么是民族认同、意识形态、主流文化;什么值得嘉奖和晋升,什么需要辱骂和唾弃;怎样是幸福和光荣,怎样是痛苦和羞愧。当你被灌输了一套意义系统,就会自然而然的构建出一套相应的价值观,防止你做出“错误”的决定。

但你又怎会永远相信一套本不存在的东西呢?

——————

山顶上,一名憔悴的中年男子,与一名白毛萝莉,望着夕阳西下,望着因地球自转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昼夜更替现象。

“以为师的私心,我不想杀死你。”白毛萝莉望着夕阳,望着染红的天空,悲伤地说:“你我师徒一场。我亲眼看着你从风度翩翩的少年,到独当一面的刀客,再到现在这幅模样。处决你是长老们的一致要求,但他们也说,只要你诚恳道歉,并且停止你的研究,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的余地?无非就是神器上的外星语言只有我能翻译就是了。”中年男子望着夕阳,望着山腰上的居民区,不屑地说:“我早就说过,那是一种很简单直白的语言,只要他们花些功夫,拿我的手稿与原文比对,很快就能翻译那个语言。只要不接受我继续实验的要求,那么一切免谈。”

“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在干什么呢?”她没有看向他,继续望着夕阳,说:“将两个人的意识融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想说,杀死两个人?”他没有看向她,继续望着夕阳,说:“那我要反问你一个问题:一场事故之后,一个人的左右脑的连接断开,左右脑分别诞生了一个意识,而且这两个意识既不相同也非对立,与原先的意识也并不相像,可以说是两个‘全新的人的意识’。但后续的治疗中,左右脑的连接修复,两个意识消失,那个人恢复如初。我们又能否说,这样的医疗是杀死两个人来复活一个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曾跟我解释过:大脑是大量脑细胞的结合体,一部分脑细胞凋亡并不代表人的记忆或者人格会损失一部分,而是其他脑细胞会暂代或兼任这一部分职责。而每个人独特的‘灵魂’,就诞生于这些脑细胞的集合中。”

“这就是我两天前和你解释过的:所谓的‘灵魂’,绝不是孤立的、绝对的‘某物’,而是基于一定的信息交换水平,融合了所有系统内元件的‘蜂巢概念’。当你接受这一观念时,就会发现,人类有潜力融合成唯一的意志与智慧,而这意味着世界上的一切纷争都将消除,并给予所有人以永恒的生命。”

她将身体转向他:“问题在于,人类有选择融合为一体的自由,也有选择不融合的自由。正如你所说的分割大脑的思想实验,融合后诞生的新意识,与原先的意识并不相像。所以我才说,你这样与杀人并无不同。”

他将身体转向她:“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如果我们能够由此结束一切纷争,实现大同社会,那牺牲小我又有何不可。”

“正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牺牲小我’是错误的,所以你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还不明白吗?”她继续以悲伤的语气劝告说:“人不只是有思考能力的动物,而是和你一样有七情六欲、理想抱负的,你的同类。正如大同社会是依靠提高全人类的科学文化水平、思想觉悟和道德水平而实现,而不是将全人类的意识全部抹去,只留下一个自诩可以代表全人类的个体。”

“人道主义,强调人的价值,维护人的尊严及权利。”他继续以不屑的语气回应道:“那我就很奇怪了:这个世界上难道天然就有所谓‘人性’吗?天然就有所谓‘尊严’吗?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观难道就是一种真理吗?

“——这一切,不是会随着时代更替而不断更新内涵的,拿来自欺欺人的,需要使用时就无比灵活的东西吗?”

“够了。”她的语气终于由悲伤转向愤怒:“长老们说的没错,你作为人类的价值观已经扭曲的太深,无法悔改了。”

“所以我早就说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他的语气依旧戏谑:“你无法用言语劝我放弃,想让我放弃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长老们明天将会宣判的:杀死我。”

她握住了腰上佩刀的刀柄。他已经堕入了虚无主义的邪道,让他活在世上只会是祸害。而杀死他,对于自己而言,只是选择是把刀插进他的心脏,还是割开他的脖子这么简单。

他握住了腰上佩刀的刀柄。但这只是徒劳,象角派创始人,师傅的绝技“无香的一刀”,刀如闪电般迅速,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防住。而刀劈下的位置,有一股雷雨天后的清新感(闪电将空气电离为正负离子,负离子给人以清新感),故称“无香的一刀”。他虽然也曾修习十余年,但终究只领悟到皮毛,不可能是师傅的对手。

一瞬,她的刀从左肋刺出,回过神时,刀刃已经抵住胸口。

而他的刀还未完全从刀鞘中拔出。

胜负已经分明。

“为什么不插进来?”他问。

她叹了一口气:“你也许因为一连串的事情而正在气头上,但既然还有一夜的时间,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事情又怎会有挽回的余地?”

“——呵呵。”但仿佛如他所料一般,他得意地说:“你注意到了吗?自己的价值观就在刚才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我只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人是怎么做出决策的呢?正方神经与反方神经分别释放脑电波,哪一边的信号强,人就会听哪一边的。在你拔出刀之前,只有纯粹的思维在起作用,所以你决定一刀刺穿我的心脏;但当你拔出刀的时候,触觉神经和运动神经加入了决策,所以你于心不忍,没能这么做。”

“我没有……”

“你骗不到我的。”他做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是啊,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

她正欲收刀,突然,他握住了刀刃,然后心口往刀尖一抵,鲜血顿时井喷而出,顺着血槽流遍整个刀身。

“你?”

“比起在众目睽睽下被处刑,还是现在死在师傅的刀下来得体……面。”

她明白,这已是致命伤,终于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徒弟确有一时相……kiu……”

心源性缺血导致他神志不清,没法清晰的吐字。她帮助他躺下,然后俯在他的嘴边。

“神器……不要毁掉,万……一以后你想……想明白。”

最后的三个字耗去了他最后的生命力。缺少血液的供养,他的大脑停止机能,意识随之消亡。

余下全身鲜血的她,欲哭无泪。

——————

平郭派里,派主家的客厅里。

“父亲约我在家里客厅相见,是什么要紧事?”一名男子站在太师椅旁,毕恭毕敬地问坐在椅上的老者道。

老者抿了一口茶:“我们在都河捞上来的外星神器,那个巨大铁球,功能已经测试完成了。”

“哦?”

“不需要能量驱动,自发地,以铁球中心为球心,半径大约50米的区域,真气不能调用,物体的移动速度会被放缓10倍。

“上面刻的外星文字也解读完成:这件Thran遗宝,万年来做到了‘无事发生’。”

“通过阻滞物质的变化来维持现状,是这样的功能吗?”男子总结道:“好像没什么用。”

“二长老还在尝试破开铁球外壁,研究内部构造来解析它的原理。但,真气无法使用,物体移动速度减缓,短时间内应该是做不到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认栽就是,毕竟因看到一颗陨石坠入都河里,而前去围观的门派有十余家。后来商议的结果,每家抓阄,拿到的神器功能优劣全凭运气,我们只是差了点运气。

“但,根据我打听的情报,象角派这次分到的神器,能力非同寻常。”

老者又抿了一口茶:“操作大脑。”

“啊这,如果属实的话,父亲岂不是?”男子震惊道。

“是啊。修仙致御体境界,虽然可以让身体停止生长,甚至逆向生长,像是象角派派主那样,长回自己九岁时的模样。但,人的灵魂所在的地方,我们的大脑,无法停止生长,只能随时间劣化,直至脑死亡。

“我有时在想,也许世界就是如此公平。人体被‘设计’成这样,其意义就是,人无论修炼到什么水平,都无法回避死亡。但,在不知何处的外星,他们笃定了人定胜天的信念,最终凭借自己的手段,改写了死亡这一原先注定的结局。”

“那我们接下来是,找他们交易这个神器的使用权?”男子问。

“我与象角派派主早年结仇,如今我们都已活过一百四十多年,离脑死亡之大限只余下不到五年。我想,她每天都盼着听到我死亡的消息,怎会把能给我续命的神器借给我派。

“而她那个老不死,既然拿到那个能续命的神器,如果我是她,我就会对外不承认这个神器有这个功能,同时暗地放出消息,与那些脑死亡将近的人交易神器的使用权。

“不承认续命的功能,可以防止我被道德绑架,而暗地放出消息,可以把延续寿命的人选掌握在自己手上,同时,由于没有先例,我大可以漫天要价。”

老者站起来,声音有些激动:“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我!”

“那该如何是好?”

“唉。”

老者张开拳头,展示出手中的玻璃窄瓶。男子接过窄瓶,上面尚残留有温热的体温。

“这是?”

老者用神识感应四周,确认到身边只有男子一人,方才开口解释道:“可曾听说过‘黑死病’?”

“略有耳闻,是西人对‘瘟疫’的称呼。据说在西边大陆曾爆发过一次,因西人无法医治,持续了十年,夺走了当时三分之一人口的性命。”

“这瓶里便是瘟疫病媒。只要把壶中液体喷洒到象角派练功房里,便可传播瘟疫。之后,不出数日,象角派的人便非死即残,到时候我们便可用解药逼迫他们交出神器。

“近日那老不死的亲传弟子竟意外身亡了。那弟子于她而言与亲儿子无异,所以这次她悲痛异常,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还给我派发了请柬。你便可趁此机会混入象角派。”

“那若是他们医好之后,前来报复又该如何。”男子又问。

“——我自然不会提供真的解药。”老者坐回太师椅,又站了起来:“儿子,你说我这么做……”

“父亲的指示,儿子照办就是。”男子毫不犹豫地说。

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儿子,老者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因为仇人彩票中了奖,自己就要做一件惨绝人道的事情。

他并非没有见过疫情爆发的样子:人人满身黑斑,渗血流脓,同时全身发热,胡言乱语,不出两日便浑身出血而亡。一个村镇里一但出现一名病例,不出几日,便尸横遍野,十不存一;有的人起床时身体尚健康,却在回家的路上病发身亡……惨案不胜枚举,唯有“人间地狱”可以形容。

如果没有让儿子从小接触到江湖险恶,从而使他能有一个正确的价值观,能够在刚才义正言辞地拒绝自己。

如果儿子再聪明一些,或者大长老没有在年初病逝,二长老阅历足够,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后尚有人能继任派主。

如果门派没有人想闹分裂,全靠自己的威信才勉强维持现状。

谁又不想像她那样,长回自己最喜欢的模样,隐居在山林中,撰写功法谱和回忆录,而是像现在这样,不得不维持老者的形象,派中事无巨细都由自己决断。

“还有一事不明。”男子的提问打断了老者的思绪。

“什么事?”

“若只是瘟疫,中原每个大夫都有解药的配方,所以瘟疫从未在中原爆发。这瓶中病媒又该如何起作用?”

“这是新的。”心虚一般,老者轻声道。

“新的?”

犹如秦桧解释岳飞的罪名时,秦桧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随便罗织一个罪名,却最终说出了“莫须有”一词一样,老者坐回太师椅上,说出了六个字:

“心存感激就行。”

—— ————

象角派,一长老的卧室中。

一长老虽然已有百岁,但已修炼至御体,所以将身体年龄调至二十岁。但如今,他卧倒在床,嘴唇见绀,嘶咳不止,丝毫不见年轻身体的生命活力。

身旁,白毛萝莉用湿毛巾为他擦去嘴角带血的浓痰。

“你的病可好些?”待长老咳嗽缓些,她关切地问。

“没用,都没用,咳咳……这根本不是瘟疫,治瘟疫的咳…药,怎么会有用。呼……让大夫走吧,留在这里,只怕是…也会被传染。咳咳……”病毒性肺炎让他很难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算了,你先歇息吧。”见他只是说话都要竭尽全力,她也不愿再打扰,于是退出房间。

“喂。”门外,长老的小女儿喊住了她。“爸爸知道你要来,担心自己因肺炎无法讲话,特地写了一封信。”

“谢谢。你这几天有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她接过信,问。

“虽然前两天也有些发烧,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小女儿回道。

方才去见三长老的时候,他的儿子也是自然好转了,但三长老的病情却愈发严重,已经呼吸困难。看来这种肺炎对儿童的作用比较弱。看着和自己同身高的小女儿,她推理到。

但得出这个结论并没有用,即便达到御体期,逆向生长的速度和正向生长等同,而不出几日,他们都会因器官衰竭或是急性呼吸窘迫而死。

强忍心中的悲伤,她打开这封三折的信:

“派主亲启”。

“近日在门派中传播的疫疾,并非平常所见之瘟疫,只怕是有小人趁葬礼之时潜入我派,散播此病。”

她又何尝不知。若是寻常瘟疫,患者皮肤上或生黑斑,或生红疹,从未有过这种专攻肺部的疾病,传播速度还如此之快,只可能是人为。但此肺炎传播如此之快,从发现第一名病例到传染遍全派不过一周的时间,自己根本无暇组织调查。

“我们象角派,早年因挖墙角,与不少门派都有结怨,所以我没法推断出是谁干的。”

“我卧病在床的这两天在想一件事: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结怨的对象多吗?我想并不是。”

“虽然我们建派的基石,是你的‘无香之一刀’,但建派的理念,是远离江湖纷扰,所以才将门派修在此深山中。此理念打动了不少年事已高的人,甚至一些门派的长老,都愿意舍弃他们的长老地位,前来加入我们,于是与不少门派结怨。但我们不怕他们前来寻仇,毕竟大家修为都不差,真正打起来也胜负未知。何况我们建派的理念是远离江湖纷扰,不会主动引起事端,于是门派顺利建成,至今三十年有余。”

“三十年间,我们如隐居者一般,亲自耕作,近年已经可以完全自给自足,于是连采购粮食都不再需要,更加闭塞。我们也乐得其果,毕竟这样便真的远离了江湖纷绕。”

“但我们真的远离了江湖纷扰了吗?当初我们没有向被挖墙脚的门派赔礼道歉,因为这样会卷入本想逃离的人情纠葛中;我们也没有阻止门派成员去江湖中寻找修炼资源,这一过程又不知结下多少梁子。这样的结果就是:新旧仇家,如今仍活在世上,旧账新账,如今仍未消除。”

“所以,我们的‘远离江湖纷扰’,只是‘仇家不敢寻仇’。而我们又从未对别的门派施恩,所以即便真的有人来寻仇,也不会有人伸出援手。”

“——即便真的把我们灭门,也不会有人帮我们报仇。”

“在远离人世的深山中生活,在山腰上开辟一个小地盘聚居在一起,让我们成为最适合被这种‘瘟疫’攻击的地方,既省钱省力,又十分隐蔽,不会被残存的人报仇,而且不会误伤无辜,成为江湖公敌。”

“我相信你的‘无香的一刀’天下无敌,我也相信象角派的实力绝对不输给其他任何门派。那我们是输给什么了呢?”

“我们输给了我们的骄傲。”

信的最后,是一个重重的墨点。

“看完了吧。”见她翻到了没有写字的最后一折,小女儿一把抽走信纸。

她惊讶于小女儿的无礼,转头看向小女儿——

从她四十一岁练至御体,用三十二年时间长回九岁的身躯后,已经过去了近七十年。江湖上没有和她一样喜欢自己幼年身体的同好,所以这七十年间,她和江湖人士交谈的时候,从来都是她仰视别人的脸。

七十年间,她习惯了用仰视的视角看人们脸上的喜怒哀乐,也习惯了对这些表情无动于衷。所以,这一刻,许多被尘封的情感被唤醒。

——她看到了一张与她平视的,满是埋怨的脸。

是啊,一切的起因,是自己要为弟子举行葬礼,才让别人趁机散播了瘟疫。

而现在,自己既无法救治他们的性命,又没法为他们报仇。

愧疚感,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神器……不要毁掉,万……一以后你想……想明白。”她想起了弟子的遗言。

她推开门,走进房间。

“如果我用神器,将你的大脑与我融合,共用我的身体,你觉得如何?”她伏在长老的耳边问。

“咳……咳咳……”一通激烈的咳嗽后,他喘过气来:“那你怎么办?”

“至少能让你活下去。”

“你要是愿意咳……的话,我又怎么拒绝。”

“那你休息吧。”

见长老闭上双眼,不一时便昏沉地睡下,她退出房间。

“你爸爸有救了。”她对小女儿抛下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小女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

夜里,波洛派旁,一家旅店的大床房中。

“平郭派的那个傻儿子,审的如何了?”波洛派派主,身着白大褂,躺在床上,云淡风轻地问他的妻子道。

“审了一天,还是未吐一字,只能按你所说,把他放了。”不同于白褂男子,妻子坐在床边,眉头紧锁。

“倒是挺忠诚的。”听到审讯没有结果,男子依旧不慌不忙:“只可惜脑子不太聪明,哪有去参加人家的葬礼,还要在派里乱转的。要说之后无事发生也就算了,一周之后人家门派爆发了瘟疫,要说巧合也太过巧合了。”

“你要是如此确信,象角派的疫情与他有关,那我们还审个什么?”妻子不满道。

“审讯有时并非为了套取情报,就好比我们临时在这边开个房,不是为了打炮,而是为了防止谈话内容外泄。”

“所以呢?”

“简单来说,保证他一被放出去就立刻回到平郭派里,哪都不要去。”

见妻子还是满脸不解,男子开始解释:

“如果我们准备密谋干什么大事,突然,我们的大儿子被绑去了小黑屋。虽然他不知道是谁绑的他,但审讯的内容全是关于密谋要干的事。所幸他口风很严,一天后,绑架者只能把他放走。那么,他是不是只能赶紧回来报告我们说,事情可能败露了。”

“如果我们准备密谋干什么大事,突然,我们的大儿子失踪了一天,一天后,他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报告说:我们密谋的事可能败露了。我们是不是只能既保证他在派内的行动和往常一样,来洗脱我们的嫌疑,又不能让他再出派门,防止他再被绑架。”

“所以呢?让他呆在门派里哪都不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之所以要在旅馆里谈话,并不只是因为我们绑了人家儿子……”

男子用神识扫视四周,确认到确实无人偷听,才继续讲下去:“因为我要做一样的事。”

“一样的事?你是说,瘟疫?让他往平郭派传播瘟疫?”

“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妻子怒道:“那可是瘟疫!一但传播开来,不管有辜无辜,都只能在病痛中去世!”

“亲爱的,先息怒。”男子连忙辩解:“可曾听说西人的餐桌礼仪?有的场合,每个人身前的左右盘中会各摆一条餐巾,其中一条用来擦嘴,一条用来盖在腿上,防止汤汁滴落。那么,是哪一条餐巾用来擦嘴,哪一条用来盖腿呢?”

“我又没去过西方,这我怎么知道?”

“答案是,看第一个拿起餐巾的人怎么选择。”

“嗯?他们没有约定俗成的规定吗?”

男子坐起身:“虽然约定俗成的规定是用左侧的擦嘴,但比方说,如果是伯父拿起了右侧的餐巾擦嘴,我非但不能说他不懂礼仪,而且还要和他一样用右边的餐巾。

“当然,我不能假设是伯父不知道这个餐桌礼仪,那他为什么要用右边的餐巾呢?可能是他发现左侧的餐巾上有污渍,可能是他原本想拿这块餐巾盖腿,却突然愣了一下,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就拿来擦了下嘴。但无论原因如何,我都不能再用左侧的餐巾擦嘴了——万一是因为伯父逝去的爷爷失去了左臂,只方便用右侧的餐巾,从此留下了家族传统。我再在他面前使用左侧的餐巾,反而会被视为对他家族的不尊重,是不懂礼仪的人。

“和我们一样,只有年长者、权重者、或是饭局邀请者能第一个拿起餐巾,而作为受邀者的我,在饭桌上只能跟着第一个人的选择来选择,即便是我这边右侧的餐巾上有污渍。”

“所以呢?”

“很多时候,出于各种原因,人是很难做出决策的,比如选择支两边区别很小,无法根据已有经验判断利弊,难以承担失败的后果,良心的谴责,等等。这时,如果有人帮他选择了最初的餐巾,他就会不暇思索地选择那边的餐巾,无论那个人的理由是家族传统还是一时脑抽,他都不会去探究——要怪就怪第一个人这么做了。

“试想有一种传染病,传染性好,而大夫无药可治,而我们拿这种病媒当武器会如何。隐蔽,若非是我上厕所时正好撞见那个鬼鬼祟祟的傻儿子,想必也不会知道疫情的来源;省钱省力,相比领军从护门大阵开始攻破,瘟疫攻击的成本无限接近零,实施计划也只需要一两人;最重要的是,可以无视实力差距,无论是‘天下第一刀’的那个白毛萝莉,还是号称‘即便心脏被贯穿也能瞬间痊愈’的,将身体代谢加速到极致的槽梅派神功,都无法防御。

“自从我三年前想通这件事,就开始寻找这种病媒,最终在去年从蚊虫身上获得,但之所以久久不实施,也是因为担心误伤无辜。但现在想来,若是真的两派开战,又有多少机会能避免误伤无辜呢?

“当然,以上种种只是分析优缺点,即便有如此显著的优点,我们还是需要选择做或是不做。但我们能想到以上种种优点,有了象角派这一先例后,别的门派自然也能想到。而他们获得病媒的途径只会更加简单:病死的人的体液。同样,有了象角派这一先例后,自然会有人愿意冒着成为江湖公敌的风险,去使用瘟疫攻击。”

“即便这么说……”

“其实这次审讯他,还是有想获知的情报的: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象角派。我得到了两份情报,一说是象角派分得的神器,有操作大脑的异能,一说是没有那么玄乎,只是能将大脑连接在一起。考虑到他们派主脑死亡期限将至,而且是他儿子散播的瘟疫,很有可能是前一个情报是正确的,而他们正是为了抢神器而策划的攻击。

“平郭派对象角派不义在先,我们这样也算是为他们报仇,不可谓不义;若是两派都因瘟疫灭门,江湖上的人都会以为是两派相争的结果,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抢下象角派的那个神器,这样再过三十年,我们也能逾越脑死亡这一注定的终局,达到传说中的永生境界。”

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反正受苦的不是我们……那就依你。”

妻子的语气也有些颤抖。

“说起来我们好像很久没做过了。”男子突然扑向妻子,将她扑倒在地上。

“讨厌,弄疼我了。”妻子娇嗔一声,同时开始宽衣解带。

“亲爱的。”男子突然问:“你手上的疹子是?”

“哦,我们不是最近搬了新家吗,可能是对油漆过敏了之类的。我已经找大夫抓了几服药了。”

“好,那我们继续。”

……

——————

她睁开双眼。

眼睛作为没有主观意识的光学仪器,忠实地为她的大脑提供视网膜捕捉到的光线。

记忆是否会与“感觉”冲突,这一问题其实很容易想到答案——会。多重人格患者,里人格与表人格享有相同的记忆,然而当象征平和的表人格隐去的时候,象征暴躁的里人格并不会延续表人格的行为,因为他的感觉与“刚才”不同。

记忆告诉她,这里是象角派的藏宝阁,象角派是“曾经的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但她没有这种感觉。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记忆告诉她,这是她一直使用的白毛萝莉身体,“曾经的自己”最喜欢的自己的样子,但她同样感觉不到。

她不是“曾经的自己”,这是唯一能够解释这种异样感的推论。

那自己是谁?

在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她已经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出于“曾经的自己”的愧疚之心,“曾经的自己”选择将门派所有人的大脑取出,放进一件能将大脑相互连接的神器中,而这些大脑所操纵的终端,就是“曾经的自己”的身体。

根据记忆,她摸了摸脑勺,果然摸到了一个金属凸起。大脑与身体的“互动”极其复杂,由一个大脑大小的机械物件代替大脑控制人体并不现实,但将大脑进行决策的信号相互串联,然后由一颗真正的大脑将这些决策转化为人体的动作,这样的难度就会降低很多。

这个金属凸起便是她此时正与门派五百余人的大脑相连的证明,根据外星文字的记述,连接的有效范围大约在1公里;可以用一个大脑构成的独立单元作中转站,延长连接的距离。

那么如果信号被屏蔽了,自己会怎么样。是变回“曾经的自己”,还是失去意识?外星文字的记述里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敢贸然尝试。

继续回忆,她想起了,神器的位置就在楼上。于是,拾级而上,她来到了上面一层。

五百多个大脑,被一个个的浸没在营养液,封装在茶色的玻璃球中,与下方的金属底座相连,陈列在柜子上,静置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

在都河分神器的时候,自然不会有这般数量的神器,“曾经的自己”所分得的,不过是一个金属楔形物和似乎与之有关的说明书。而说明书所记述的主要内容,就是这些金属底座和玻璃球里的营养液,可以由容易获得的原料所制得的“外星神器”。

真正看到如今面前这些简单明了、可以复制的元件,将五百多个,曾经操控了五百多个鲜活生命的大脑连接在一起,而终端就是如今的自己,自己才真正明白,“人脑不过是众多脑细胞的集合体”的含义。

那么,继续刚才的问题,自己是谁。

自己一定不是“曾经的自己”,因为“曾经的自己”与这五百多个大脑平权,如果还认定自己是自己,那自己也没有理由认定自己不是剩余五百多人之一。

但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是整个系统中,唯一存在的意识。

她走出房间。

答案只能是,自己是“脱胎”于这五百多个,包含“曾经的自己”的意识而诞生的,全新的个体。

或者换一个词,“献祭”了五百多个意识而诞生的全新个体。

她皱了皱眉。也许“曾经的自己”能够自己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是为了救所有人才这么做,甚至牺牲了自己,但现在自己审视记忆中的行为就会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害怕别人埋怨自己,所以才做出这个牺牲自己的选择,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将病情并不严重的人的大脑也一并取出。所以后一个说法着实令她产生了罪恶感。

但很快就释然了,因为木已成舟,“将门派所有人的大脑取出”并不如字面般轻描淡写,这意味着自己将一个人的脑壳削下,在大脑因缺氧而失去机能之前,把它放进装有营养液的玻璃球中,而扔下一个正在喷血的人的尸体,这一行为重复了五百余次。那些少了半个头的尸体堆满了四个房间,而自己再没有机会把大脑塞回他们的身体里,令他们死而复生。

所以今后自己要做什么?光复门派?找出散播瘟疫的元凶?

——如今的自己和一般人有什么不同?比起前面的严肃议题,这个问题明显有趣许多,钩走了她的思绪。

比如计算力是不是变强了?554的平方是?

306916.几乎是在她想到这个问题的同一时间,她算出了答案,这般迅速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是啊,人脑的功能并非只有做出决策,还有思考能力,而这是可以叠加的。

她抽出佩刀,对面前的假想敌施展出“无香的一刀”。

雷鸣般的巨响声中,她将刀插回刀鞘。

脑中计算出了更优的动作,刚才出刀的速度,比自己的巅峰期还快了一成。她感觉到。

也就是说,自己拥有这个功力高深的身体,超过“天下第一刀”的武艺,和远超常人的智慧,同时,由于大脑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可替换单元,自己可能已经实现了永生。

她抑制不住地在空荡的藏宝阁中尖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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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象角派的会客厅中。

八年间,各门派相互散播传染病,无底线地攻伐,致使生灵涂炭。

终于,理性的光辉重新照进人们的心中,残存下的门派领袖准备和谈。

“我希望,这样的瘟疫攻击不要再发生。”会谈的发起者郑重地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在瘟疫攻击下“幸存”的象角派派主,“她”提议道:“我们把这场浩劫的起因,归于仇家在波洛派派主病逝时的趁虚而入、无论长老弟子一并屠杀,并且从此封存‘瘟疫攻击’这一过往,如何?”

“说得好。”

“让后人‘不知道’比让后人‘不去做’要安全得多。”众人附和道。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能杀死自己了。

没人知道,在白毛萝莉纯真笑容的背后,是否有这样一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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